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肖夏 重慶報道

到底是哪些資金左右著白酒股的漲跌？

在不同時間提出這個問題，答案并不一樣。

過去三年，在A股大盤并未顯著上漲的情況下，白酒板塊的市值規模和交易熱度顯著提升。

囊括絕大部分A股白酒上市公司的中證白酒指數，2019年最后一個交易日收盤點數是8406， 到2021年春節前巔峰時突破21600點，盡管今年一季度末已回落至16841點，規模依然遠超三年前。

市值最大的貴州茅臺（600519.SH），2019年末市值不到1.5萬億元，到2022年末剛從一輪急跌中走出時，市值仍然超過2.1萬億元，三年漲了46%。 

白酒板塊長期受到各路資金青睞，捧紅過一大批投資人，外資和“國家隊”的進退也時常被股民“抄作業”，被視為板塊走勢的重要信號。

然而三年之間，白酒股背后的資金力量已悄然轉移。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梳理后注意到，大部分白酒上市公司的前十大股東中，匯金、證金、全國社?；鸬取皣谊牎钡某謧}在過去三年間都有顯著減少，同期超過半數白酒股背后的外資持倉出現下降。

此消彼長。同樣是過去三年，A股白酒上市公司背后的公募基金持倉市值翻了1.7倍，股東戶數更是多了90萬戶。即便是今年一季度有所下滑，一季度末白酒股的股東戶數仍然比2019年底多出四成以上。

超半數白酒股遭外資減持

外資較早發現了白酒股的投資價值。

2010年開始，瑞銀、花旗、法國巴黎銀行、淡馬錫等外資機構就密集出現在了貴州茅臺、五糧液（000858.SZ）、水井坊（600779.SH）等白酒股的前十大股東名單之中，不過早期外資機構持股偏少。

直到2014年滬港通正式啟動后，北上資金的名義持有人“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成為了白酒上市公司股東名單的?？?。2016年深港通啟動后，其覆蓋面擴大至所有白酒上市公司。這股北上資金以外資為絕對主力，在很多白酒股的持股僅次于控股經營方和地方國資，逐漸成為A股投資者的重要參考對象。

2019年末，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出現在13家白酒股的前十大股東名單中，到2022年末，出現在15家白酒股的前十大股東名單中。 

看似存在感增強。但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統計后注意到，對比三年前的持倉，至少10家白酒股遭遇了北上資金減持，超過半數。

減持幅度最大的是洋河股份（002304.SZ），三年減持了近七成。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在2019年末持有洋河近1.19億股，持股占比近7.9%，但到2022年末持股已大幅減少至3737萬股不到，持股占比不到2.5%。今年一季度有所增持，持股回升至3%以上。

北上資金對貴州茅臺、五糧液兩家龍頭的增減持，幾乎同步。從2014年滬港通啟動開始，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就長期位列貴州茅臺的第二大股東，2019年一季度巔峰時持股9.6%。2016年深港通開始，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就出現在五糧液前十大股東名單中，長期是僅次于宜賓市國資和五糧液集團的第三大股東，

但過去三年，貴州茅臺、五糧液背后的北上資金分別減持了17%和32%。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2019年末時持有貴州茅臺超過8%的股份，持有五糧液約8.6%的股份。到了2022年末持股分別降至6.8%和不到5.9%。

今年一季度北上資金又重新回流，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在貴州茅臺和五糧液的持股占比也有所回升，不過和2019年末相比仍然流失了10%和20%左右。

（數據來自白酒上市公司財報，21世紀經濟報道肖夏制圖）

還有一些白酒股很明顯失去了外資青睞。

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曾位列順鑫農業（000860.SZ）股東前三，2019年底持股占比約4.5%，到2022年底減少至3.6%，到今年一季度末繼續減少至2.2%，持股數量相比2019年末已經少了46%。

2019年末，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在口子窖（603589.SH）的持股超過5%，但到2022年末減持至持股占比3.4%不到，到今年一季度末持股繼續減持到不足3%，持有的股份數量比2019年末已經少了44%。

古井貢酒（000596.SZ）也是外資重倉的一只白酒股。除了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其前十大股東中還有挪威銀行、瑞銀的中國精選股票基金、景林的中國阿爾法基金以及高瓴資本，持倉全部超過1%。

但對比三年前，外資在古井貢酒的持倉整體都在下滑。其中挪威銀行2020年減持后退出前十大股東，第二大股東高瓴資本減持了15%，景林的中國阿爾法基金和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的持股都比2019年末時少了18%。

持倉同樣減少的還有伊力特、舍得酒業、水井坊和今世緣。 2019年末時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持有伊力特（600197.SH）超過650萬股，到2022年末只剩301萬股不到，到今年一季度末已退出前十大股東。

2019年末時，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持有舍得酒業（600702.SH）501萬股、持有水井坊（600702.SH）3880萬股，到今年一季度末分別還持有404萬股和3129萬股，都少了20%左右。 

少部分白酒股收獲逆勢加倉。

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2019年末持有山西汾酒（600809.SH）2448萬股，到2022年末持有3287萬股，今年一季度末繼續增持至3898萬股，比2019年末時多了近六成。

今年一季度，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在瀘州老窖（000568.SZ）的持股達到歷年最高。2019年末時，其持有瀘州老窖4031萬股，到2022年末增加至4561萬股，到今年一季度末繼續增至5824萬股，持股占比接近4%，僅次于瀘州老窖集團和瀘州國資。

此外，對比2019年末和2022年末，香港中央結算有限公司在迎駕貢酒、老白干酒、金徽酒、酒鬼酒的持倉都有所上漲，其在酒鬼酒（000799.SZ）、老白干酒（600559.SH）的持倉都增長了一倍。

多數白酒股遭“國家隊”減持

“國家隊”也是白酒股背后的一股重要資金力量。

尤其2015年大跌后，中央證券金融股份有限公司（下稱證金）、中央匯金資產管理有限責任公司（下稱匯金）領命入場維持大盤穩定，當時買入了一大批白酒股。此外全國社?；?、基本養老保險基金、中央發起的產業基金也是白酒上市公司的股東?？汀?/p>

不過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統計后注意到，過去三年，匯金、證金在至少10家白酒股的持倉出現下降，減倉集中在2020年、2021年白酒板塊的股價高峰期。

前五大白酒股中，“國家隊”持股變化最大的是山西汾酒。2019年末，社?；鸷蛥R金分別持有山西汾酒881萬股和808萬股，但在2020年繼續減持，從2021年開始便不在前十大股東，過去三年至少減持了37%和32%。此外證金從2017年開始減持，僅用半年就退出了山西汾酒前十大股東陣營。

過去三年，證金在五糧液、洋河股份、瀘州老窖的持倉并未變化，但匯金在三家的持倉分別減少了2%、至少28%和35%，減持都發生在2021年。

古井貢酒、順鑫農業、金種子酒、天佑德酒也是匯金和證金2015年入市救場時買入的白酒股標的。

2015年三季度末，金種子酒（600199.SH）前十大股東里有9席被證金、匯金和證金的資管計劃占據（分散持股避免舉牌）。其中證金的持股在2016年、2017年就已逐步退出。而2019年末匯金持股還有2073萬股，2021年三季度后就減持退出了前十，過去三年至少減持了八成以上。

天佑德酒（002646.SZ）情況類似，最多時前十大股東至少有7席是證金、匯金或者證金的資管計劃，匯金當年直接買成了金種子酒第二大股東，證金最多有6個資管計劃進入前十，共持有金種子酒近3.8%股份。

到2019年末，匯金和證金分別買入的843萬股和374.2萬股一直未動，但在2020年四季度和2021年一季度雙雙大幅減持后退出了前十。此后證金的多個資管計劃也逐步減持，到今年一季度只剩兩個資管計劃保持了原有持倉。

持有古井貢酒和順鑫農業的主要是匯金，大幅減持發生在2021年上半年。2019年末匯金在古井貢酒和順鑫農業的持股分別為654萬股和1159萬股左右，但在2021年上半年后雙雙退出了前十，至少減持了30%和60%。

（數據來自白酒上市公司年報，21世紀經濟報道肖夏制圖）

全國社?；痖L期關注白酒板塊，早在2000年代就買入了山西汾酒、水井坊等老牌白酒股，但其任務在于保證投資收益率，因此其持倉節奏與證金、匯金有顯著不同。

除了前文提到的山西汾酒，過去三年全國社?；疬€出現在順鑫農業、舍得酒業、水井坊的前十大股東名列。其中，全國社?；鹪陧橏无r業的持倉三年間大幅減少了八成，而在水井坊、舍得酒業的持倉是在2022年重新加倉買入，但到今年一季度末又退出了前十。

同樣由全國社?；饡芾淼幕攫B老保險基金是另一部分獨立管理、單獨核算的資金，也出現在了一些白酒股的前十大股東名列?；攫B老保險基金在迎駕貢酒（603198.SH）的持股從2021年開始減倉，到2022年底退出前十，而在伊力特的持股則在三年間持續回升，到2022年底三只組合共計持倉1420萬股以上，持股超過3%。

金徽酒（603919.SH）背后的“國家隊”比較特殊，分別是中央企業鄉村產業投資基金（原為中央企業貧困地區產業投資基金，下稱央企鄉村產業基金）和欠發達地區產業發展基金（原為貧困地區產業發展基金，下稱欠發達地區產業基金）。

前者由國務院國資委牽頭，財政部和國務院扶貧辦參與發起設立，有上百家央企股東。后者由財政部、中國煙草總公司以及國務院國資委下屬的國家開發投資集團發起設立。

2019年金徽酒完成了一輪定增，這兩只參與定增的基金當年二季度進入了前十大股東行列，并在2020年二季度分別增持至929萬股和464萬股左右。此后央企鄉村產業基金持續減持，到2022年末已減持近四成，今年一季度繼續減持。而持股較少的欠發達地區產業基金從2020年三季度開始退出前十，至少減持了三成。

此外，在過去三年間，酒鬼酒、老白干酒、口子窖、今世緣等其他白酒股的前十大股東中，并無“國家隊”的身影。社保基金上次出現在酒鬼酒前十大股東中還是2013年，出現在老白干酒前十大股東中則是2019年一季度。

總的來看，多數白酒股背后的“國家隊”持倉過去三年都呈現減少趨勢。一方面證金、匯金的救市使命和扶貧產業基金的幫扶任務已經逐步完成，選擇高點減持符合國家利益，另一方面社?；?、養老保險基金即便增持，持股數量也相對較少，并且進出速度較快。

基金持倉翻倍，多了90萬股東

眾所周知，國內公募基金過去三年對消費股的熱情大幅升溫，白酒板塊尤其成為資金抱團的重地。

2019年底，只有貴州茅臺、五糧液背后的公募基金超過1000家。到了2022年底，持有山西汾酒和瀘州老窖的公募基金也雙雙突破1000家，而持有貴州茅臺的公募基金超過2300家，持有五糧液的公募基金超過1500家。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結合Choice數據統計，2022年底所有公募基金在白酒股的持倉市值共計超過4900億元，相當于白酒板塊流通市值的11%左右，比2019年末時多了1.7倍。

（21世紀經濟報道肖夏制圖）

2019年底，持有白酒股的所有公募基金數量約5900只，到了2022年底大幅增長至1.1萬只以上。當然，兩個數字都重復計算了同時持有多家白酒股的基金，因為截至去年底中國公募基金總數是10473只。但即便如此，公募基金增持白酒股的力度也可見一斑。不少基金投資者近年就發現，市面上不買白酒股的消費基金很少。

重倉白酒股帶來的賺錢效應，更是將張坤、劉彥春、侯昊等基金經理捧成了“頂流”。即便是經歷了過去三年的多輪大跌，幾只重倉白酒股的明星公募基金依然規模遠超以往。

侯昊管理的招商中證白酒指數是近年規模最大的白酒公募基金，2021年資產規模一度突破900億元。截至2022年底，招商中證白酒指數的資產凈值超過680億元，相比2019年末的109億元已經暴漲了6倍以上。

張坤管理的易方達藍籌精選混合型基金2021年資產規模一度逼近900億元。截至2022年底，易方達藍籌精選的資產凈值570億元左右，而其2019年末是資產凈值還不到90億元。劉彥春管理的景順長城新興成長混合型基金2019年末時資產凈值是175億元，2022年末資產凈值超過380億元。

基金對白酒股的追捧，也吸引了更多散戶入場。

疫情前的2019年12月底，所有A股白酒上市公司共有不到122萬戶股東。到2021年6月股東總數突破227萬戶，一年半內激增上百萬戶。即便是經歷了2022年10月的那輪白酒板塊大跌，到2022年末持有白酒股的股東總數依然超過212萬戶。三年間，A股白酒上市公司多了約90萬戶股東。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注意到，大部分白酒股的股東數量是在2021年、2022年的板塊高點迎來巔峰。

其中貴州茅臺、洋河股份、瀘州老窖、順鑫農業、水井坊、酒鬼酒、金種子酒、老白干酒的股東戶數都突破了10萬大關。五糧液在2022年一季度股東數量更是突破67萬戶，是所有白酒上市公司中股東戶數的最高峰。

（數據來自白酒上市公司年報，21世紀經濟報道肖夏制圖）

一般來講，股東數量越多，籌碼越分散，股價更容易下跌而非上漲。比如貴州茅臺，歷史最高股價是在2021年春節前，突破2500元/股，此后股價整體呈下跌趨勢，但其股東數量此后兩個季度依舊繼續增長，半年內增加了近4萬戶。

大量資金涌入后，白酒板塊過去三年已經經歷了至少四輪調整，大漲大跌反復上演：先是2020年一季度的短暫大跌，2020年7月A股行情啟動白酒板塊開啟暴漲，2021年春節觸達巔峰后迅速暴跌，2021年6月又再創新高，此后再次下跌，到2022年中再次觸頂、多只白酒股的股價創新高，但很快當年10月又迎來了大跌。

到今年一季度末，所有白酒股的股東總數回落至不到179萬戶，依然比2019年末多四成以上。正如本文開頭提到的，白酒板塊目前的市值規模，依然遠超三年前。 

很明顯，雖然板塊熱度有所降溫，外資、“國家隊”也減持了不少，公募基金、散戶們對白酒股的信心至今還沒完全消退。

這份信心能堅持多久，取決于各家白酒股的業績，也取決于消費大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