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吳斌 上海報道

在美聯儲對降息時點含糊其辭之際，歐洲央行意外給出了相對明確的指引。

當地時間3月7日，歐洲央行將借貸成本維持在紀錄高位，同時謹慎地為今年晚些時候降息做鋪墊，稱降通脹取得了良好進展。由于最新預測顯示2024年通脹和經濟增長都將下降，歐洲央行決策者表示，他們正在為首次降息做準備。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強烈暗示，降息更有可能在6月6日的會議上發生。

對比來看，美聯儲的表態則更加謹慎，雖然確認今年將降息，但仍未釋放降息時點信號。3月7日，美聯儲主席鮑威爾連續第二日出席國會聽證會，這也是3月美聯儲議息會議噤聲期之前鮑威爾最后一次公開露面。鮑威爾認為，美聯儲距離降息不遠了?！拔艺J為我們處在正確的位置，正等待著對通脹率持續向2%邁進有更大的信心。當我們獲得這種信心時，開始縮減政策限制性將是合適的，這樣我們就不會把經濟推向衰退，我們離降息不遠了?！?/p>

盡管歐美央行之間存在風格差異，但根據目前市場的預測，歐洲央行和美聯儲最終或“殊途同歸”，可能都將在6月降息。隨著歐美央行雙雙暗示轉向已近，年中降息是否已成定局？

歐洲央行為何更“心急”？

3月7日，歐洲央行“按兵不動”，連續四次會議維持三大關鍵利率不變，將主要再融資利率、邊際貸款利率和存款機制利率分別維持在4.50%、4.75%和4.00%的高位，符合市場預期。但意外的是，拉加德暗示降息更有可能在6月發生。

中國銀行研究院高級研究員王有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稱，對于歐洲央行而言，提前三個月給出相對明確的前瞻指引，反映了其對當前歐元區經濟狀況的憂慮。歐洲經濟增長乏力，2023年四季度歐元區GDP增速為0，今年一季度經濟增長可能繼續停滯，需求和通脹可能加快回落，因此，歐洲央行對降息緩解經濟壓力抱有更多期待，希望提前引導市場預期。而美聯儲雖然同樣面臨經濟增長放緩問題，但其對降息時點含糊其辭的原因可能在于美國經濟表現仍然相對穩定，勞動力市場未明顯降溫，消費支出溫和增長，1月CPI環比增速加快。因此，美聯儲在考慮降息決策時需要平衡經濟增長與通貨膨脹目標，避免通脹出現反復。

在歐洲央行比美聯儲更“心急”釋放降息信號背后，歐元區經濟已經面臨重大考驗。長期以來，德國一直是歐洲經濟增長引擎，但2023年經濟萎縮0.3%，是G7中唯一一個經濟萎縮的經濟體，德國龐大的制造業受到能源成本上升和國外需求疲弱的沖擊。德國央行表示：“德國經濟仍未復蘇，2024年第一季度的產出可能會再次小幅下降。隨著經濟產出連續二次下降，德國經濟將陷入技術性衰退?！?/p>

與此呼應的是，德國2月制造業PMI出現了4個月來最嚴重的惡化，由1月的45.5大幅下滑至42.5，而且2月產出和新訂單的下滑幅度均有所加劇，就業狀況也開始進一步承壓。

在歐洲經濟“火車頭”經濟增長失速的背景下，歐元區制造業PMI連續第20個月萎縮。標普全球及漢堡商業銀行（HCOB）發布的歐元區2月制造業PMI終值由初值46.1上修至46.5，低于1月的46.6，連續20個月處于萎縮區間。

降息已近在咫尺

從歐洲央行下調通脹和增長預期來看，降息已經不遠了，年中降息或成大概率事件。歐洲央行預計今年通脹率將降至2.3%，低于去年12月預期的2.7%；預計今年歐元區經濟增長0.6%，而去年12月預計為增長0.8%。

從中期來看，歐洲央行預計明年通脹將基本達到目標，預計2025年通脹率為2%，此前預期為2.1%；預計2026年通脹率為1.9%，此前預期為1.9%。歐洲央行還預計2025年GDP增長1.5%，持平于此前預期；預計2026年GDP增長1.6%，此前預計增長1.5%。

Principal Asset Management分析師Seema Shah認為，最新的預測為歐洲央行在年中左右首次降息奠定了基礎，對增長和通脹預測的下調為近期降息提供了充分的理由，德國令人失望的工業生產數據也增加了降息的必要性。

作為CPI數據的領先指標，PPI數據也支撐歐洲央行年中降息。3月5日，歐盟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1月PPI同比下降8.6%，降幅大于預期的-8.1%，連續九個月下滑，但降幅較去年12月的-10.6%有所放緩。1月PPI環比加速下滑至-0.9%，遠超預期的-0.1%，為2023年5月以來的最大降幅。

官方層面，拉加德表示，歐洲央行內部已開始討論緩和限制性政策的問題，不會等到通脹率達到2%才采取行動。她看到潛在通脹普遍放緩，對實現通脹目標更有信心了，但信心暫時還不足夠，核心指標尚未達到預期水平。

Global X ETFs投資策略主管Morgane Delledonne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歐洲央行最有可能在6月首次降息，與市場對美聯儲首次降息的預期時間一致。如果不同步降息，可能會導致歐元兌美元和其他主要貨幣大幅貶值，可能會在削減通脹方面適得其反，使進口成本更高，歐洲央行首次降息的時間越來越有可能取決于美聯儲。

數據依賴模式下仍存不確定性

盡管市場預計歐洲央行和美聯儲大概率都將在6月降息，但這只是基于當前數據的判斷。在數據依賴模式下，未來降息時點仍可能根據新數據調整。雖然年中降息是大概率事件，但6月降息仍未板上釘釘。

歐洲央行表示，將繼續遵循基于數據的方法來確定貨幣政策限制水平和持續時間，利率決定將基于即將公布的經濟和金融數據、潛在通脹動態以及貨幣政策傳導力度對通脹前景的評估。

從數據上看，目前歐洲央行接收到的信號喜憂參半。3月1日，歐盟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受煙草價格和服務業的推動，2月歐元區CPI從1月份的2.8%降至2.6%，但高于市場預期的2.5%，也高于歐洲央行2%的目標。剔除食品和能源后，2月核心CPI從3.3%放緩至3.1%，高于預期的2.9%，但連續七個月下降表明價格壓力仍在降溫。

在Delledonne看來，歐洲央行制定適當貨幣政策時的復雜性正在增加。通脹率正在接近歐洲央行2%的目標，但油價仍比10年平均水平高出24%，并繼續受到成本推動型通脹上升和需求下降的影響。歐洲央行已將2024年經濟增長率和通脹率預測分別下調至0.6%和2.3%，但核心通脹和工資通脹仍然很高。

需要警惕的是，與制造業相比，服務業通脹對工資增長更為敏感，仍在快速上漲，人們擔心通脹可能需要更長時間才能回落，甚至可能再次加速。

歐元區內部也分歧重重，鴿派和鷹派聲音同時出現。葡萄牙財政部長Fernando Medina希望，在經濟陷入困境時能更快地實現降息，保持緊縮政策存在“高風險”，歐洲各國經濟都明顯放緩，有些國家已經出現停滯和衰退，此時此刻維持現狀的風險大于降息風險。

但也有人擔憂工資和勞動力成本的上漲有可能在更長時間內加劇物價壓力。奧地利央行行長Robert Holzmann提醒，“我們觀察了歐元區和各國的通脹數據，情況仍不樂觀，我們必須等待，必須留心，不能匆忙做出決定。”

短期內歐洲央行仍將保持謹慎，不會迅速降息。Delledonne對記者表示，只要歐洲央行仍需要壓低通脹，失業率保持在歷史低位，就可能會暫時維持目前的利率不變。能源價格前景也是歐洲央行決定未來利率路徑的關鍵因素，直接影響成本推動型通脹。由于美國和中國經濟活動改善、紅海地緣政治緊張局勢持續，油價可能會在一段時間內保持高位，進一步降低了歐洲央行在能源價格趨勢出現轉折點之前降息的可能性。

在數據依賴模式下，歐美央行貨幣政策走向將更多依據中短期的經濟數據變化和前景來調整，關鍵觀測指標為就業、通脹、PMI指數和GDP增速等。王有鑫分析稱，如果未來一兩個月的經濟數據顯示經濟下行壓力加大、通脹加快回落，那么降息可能很快提上日程。反之，如果數據表明經濟呈現韌性，或者通脹回落速度放緩，那么歐美央行可能會選擇繼續觀望，延后降息時點。綜合目前經濟形勢看，歐美央行6月啟動降息概率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