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鄭植文 上海報道

2014年4月22日，特斯拉 CEO 馬斯克跨越大洋彼岸專程從美國飛來中國，將特斯拉Model S的車鑰匙親手交付給中國首批車主，這批用戶中有后來造車的李想、何小鵬、雷軍。

次月，伴隨新能源汽車產業革命吹響的號角，陳虹成為上汽集團董事長。這一年，蔚來汽車、小鵬汽車、威馬汽車和合眾汽車等造車新勢力于襁褓之中誕生。這場新能源汽車市場角逐戰的主角們紛紛登場。

十年間，新能源汽車市場風云變幻，從野蠻生長、調整洗牌到高速發展，再到今天“卷”生“卷”死，陳虹和一眾行業老兵以及跨界創業者們一同見證了這跌宕起伏的十年。

而他帶領上汽的這十年，是中國新能源汽車市場發展的黃金十年，也是上汽向電動智能“新賽道”加速前進的“向新十年”，經歷過巔峰，也遭遇過低谷，今天仍在繼續前進。

7月10日，上汽集團發布董事會公告：選舉王曉秋先生為公司第八屆董事會董事長，聘任賈健旭先生擔任公司總裁；原董事長陳虹先生由于到齡退休，辭去董事長及其他職務。

十年間，中國汽車銷量從2349萬輛到3009萬輛，新能源汽車銷量從7.5萬輛飛速增長至766.9萬輛。上汽集團的新能源汽車銷量也從1.4萬輛躍升至112萬輛。

在“新四化”浪潮的席卷下，這十年新能源汽車市場已然從藍海變為紅海，“內憂外患”困擾著以上汽集團為代表的巨象們，內有激烈競爭，外有關稅壁壘等考驗。

如今，上汽老將王曉秋登上一把手位置，三年任期，未來三年也被業內視為新能源市場的出清期，更為激烈的廝殺還在等著王曉秋。作為一艘巨輪的掌舵者，王曉秋的手不僅要穩，在堅持既定航線的同時，還需要勇敢地乘風“破”浪。

陳虹的大局觀

今年六十三歲的陳虹，將全部的職業生涯悉數奉獻于上汽。

一晃四十年，陳虹從上汽的一名基層技術員一步一步穩扎穩打走到董事長的位置，昔日的青蔥小伙如今已一頭白發。

“上汽要成為一家全球布局、跨國經營、具有核心競爭力和品牌影響力的世界著名汽車公司。”2014年8月13日，履新董事長百日，陳虹在上海虹橋迎賓館這樣描繪他對上汽未來發展的藍圖。

這是陳虹對上汽的愿景，也是他大局觀的體現，此后十年，陳虹都在為此努力。 

• 在全球布局、跨國經營上，2023年上汽海外銷量已經達到120.8萬輛，是首個突破海外出口百萬級大關的中國車企；“上汽首款全球車”MG4 EV，已登陸全球六大洲80余個國家。
• 在核心競爭力方面，過去十年上汽研發投入近1500億元，累計獲得26000余項有效專利，推出“七大技術底座”，包括純電、混動、氫能三大整車平臺，以及電池、電驅、超混系統和智能車全棧解決方案。
• 在品牌影響力上，上汽集團躍進《財富》雜志世界500強百強行列，在中國所有車企中位列第一。

這些成果的取得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始于十年前的長期主義思考。

時間拉回到2014年。在走馬上任后不久，陳虹便明確提出“電動化、智能網聯化、共享化、國際化”的新四化發展戰略，將自主創新作為集團的戰略重點。

而上汽集團在新能源汽車領域的探索可以追溯到更早，2001年，上汽便開始研發新能源汽車，并在2010年上海世博會期間，更順利完成了千輛新能源車的大規模示范運營。

對于傳統車企巨頭而言，上汽的轉型走在前列。2011年，中國一汽發布“藍途戰略”，計劃未來五年內投入98億元用于新能源汽車的開發和生產。2013年，北汽成立北京新能源汽車股份有限公司；同年廣汽集團發布“1513”戰略，于2017年成立廣汽新能源。 

彼時車企巨頭們對未來方向的判斷都大同小異，但關鍵在于落地。在陳虹帶領下的上汽執行力是超群的。

2014年，上汽首席架構師張新權得到陳虹授命，考察國內車聯網行業現狀。他拜訪了包括騰訊、華為、百度在內的多家互聯網公司的車聯網項目組，最后找到阿里。

2014年底，上汽與阿里巴巴正式就“互聯網汽車項目”簽署了合作協議，次年共同投資成立了斑馬網絡，即斑馬智行的前身。

2016年7月6日，上汽和阿里經過兩年團隊磨合、聯合研發，推出“全球首款量產互聯網汽車”——榮威RX5。陳虹和阿里創始人馬云親臨發布會現場，坐在榮威RX5的后排，檢驗雙方合作的成果。 

這場人聲鼎沸的發布會為上汽賺足了聲量，在榮威RX5上市后，訂單很快破萬，半年銷量突破10萬輛，一舉成為當年最熱門的車型。

智能化技術的積累無疑是為自主品牌蓄力。

在陳虹上任之初，就明確指出做好自主品牌是上汽的頭等大事，也是衡量“上汽成為一家有品牌影響力的世界著名汽車公司”的硬指標。 

為此，上汽與阿里巴巴、張江高科共同投資成立了智己汽車，于2020年底正式面世。在內部人士看來，智己是上汽傾斜資源、予以最大力度扶持的項目，也被上汽寄予了品牌向上的希望。 

而自主品牌彎道超車的關鍵就在于抓住新技術、新市場和新的消費者。上汽對深耕技術有自己的堅守。

三年前，陳虹在股東大會上遭到犀利一問：上汽是否會考慮在自動駕駛方面與華為等第三方公司合作？

彼時陳虹直言不諱地表示：“上汽與百度和華為都有很多合作，但是上汽很難接受由單一一家供應商為我們提供整體的解決方案。這樣它就會成為靈魂，而上汽就成了軀體。我們的靈魂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一“靈魂論”瞬間引發熱議，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汽車行業的辯題。

三年后，上汽堅守住“靈魂”，用技術反哺合資企業的成果贏得了尊重。

今年上半年，上汽與奧迪、大眾分別簽訂技術合作協議，共同開發多款高端智能電動新車、3款插電混動車型以及2款純電車型。憑借行業領先的智能電動技術，上汽成功實現對合資企業的“技術反哺”。 

在陳虹的任期內，他推動、見證、收獲了上汽鼎盛時的榮光，但也多次在股東大會上遭到業績下滑的質疑。這是以油車見長的合資企業都面臨的嚴峻考驗，上汽集團也不能幸免。

在“合資利潤奶牛”銷量下滑的困境下，陳虹給出解法：自主品牌、新能源汽車和海外市場“新三駕馬車”齊聚發力。

2013年到2023年，上汽自主品牌銷量占比總銷量從由38.5%，提高至55.3%；新能源汽車銷量從0.07萬輛到112.29萬輛；海外銷量從10.75萬輛增長至120.82萬輛。

然而，自主品牌仍然存在品牌溢價能力不足的問題；隨著歐盟反補貼調查結果出爐，其中擬對上汽集團的電動汽車征收38.1%的臨時反補貼稅，上汽在歐洲市場的挑戰也迫在眉睫。

上汽這艘巨輪，在時代的變遷間起伏，作為掌舵人的陳虹遠見卓識、把控方向，沉穩迎接每一次風浪。如今，“陳虹時代”結束，王曉秋接棒，他要傳承老班底的優良基因，解決上述難題，一張藍圖繪到底。

王曉秋的傳承

作為上汽的老將，王曉秋在上汽質檢、采購、技術、管理等崗位摸爬滾打了35年，有著豐富的一線實戰經驗。

早在2003年，還不到四十歲的王曉秋便被指定為上汽集團啟動自主品牌項目的負責人，參與收購羅孚全系列核心技術產品，在羅孚75平臺基礎上開創了“榮威”這一自主品牌，之后推出了與合資車比肩的第一代中高端轎車榮威750和榮威550等經典車型?？梢哉f，王曉秋就是上汽自主品牌最早的創業者。

2013年，王曉秋就任中美合資的最大車企——上汽通用汽車總經理。但不到一年，王曉秋就迅速晉升為上汽集團副總裁兼任上汽乘用車公司總經理，負責上汽自主品牌業務。

如此快速的人事變動說明上汽對自主品牌的重視，也是對王曉秋莫大的認可。

彼時，上汽旗下的合資品牌賺得盆滿缽滿，但自主品牌榮威和名爵仍然孱弱，處于虧損狀態。在陳虹上任之后對上汽自主品牌定下了目標：做強自主品牌。

王曉秋就是來完成這一目標的。作為一位多面手，王曉秋主導過自主品牌，也主導過上海通用這樣的合資企業，再度領航自主品牌定能擔此重任。

面對并不樂觀的開局，王曉秋并未好高騖遠，也不盲目，反而頂住重重壓力將上汽乘用車當年的年銷量目標由原計劃的26萬輛縮減至20萬輛?！霸趷毫拥氖袌霏h境下，盲目追求銷量顯然存在極高的風險?！北藭r王曉秋這樣解釋道。

事實上，王曉秋這一決定不僅給上汽乘用車的渠道削減了壓力，提升了經銷商健康程度，也為上汽乘用車接下來的布局爭取了更多的緩沖時間。

作為一個堅定的“改革派”，在銷量上做減法的同時，王曉秋在產品的全生命周期的效率做了加法，比如重組上汽乘用車的產品開發流程、供應鏈體系以及產品定價矩陣、品牌形象。 

王曉秋認為，上汽乘用車在產品開發階段存在諸多問題，尤其表現在對市場反應不夠快、產品開發效率低下。當時，SUV產品在市場中大火，但上汽乘用車還沒有推出相應的產品。

2016年7月，定位全球首款互聯網汽車的榮威RX5騰空出世，打響了上汽乘用車的名聲。

王曉秋說，從這款車開始，上汽必須要做出改變。不再走過去的路，而是要走出一條自己的路?！胺较蜃钪匾保恢挂淮螐娬{，要想改變上汽自主品牌面臨的困境，就必須要轉型，如果還停留在“低水平、低價格”的產品層面，企業早晚要走向死亡。

從榮威RX5開始，上汽乘用車宣布將摒棄中國品牌傳統的“性價比”概念，改用“品價比”作為衡量一款車的標準。此后，上汽乘用車旗下兩大品牌接連推出了多款基于全新設計語言、全新動力總成、全新底盤架構的全新產品，包括榮威RX8、RX5、RX3等。

只用了四年時間，在王曉秋的帶領下，上汽乘用車就實現了飛速發展，2018年年銷量超70萬輛，立下了上汽乘用車的又一里程碑。2019年7月，憑借上汽乘用車公司的赫赫戰績，王曉秋升任上汽集團總裁。

這一年，王曉秋的挑戰遠不止自主品牌的持續向上，還在于集團整體銷量出現下滑趨勢。在這個階段，居安思危的王曉秋深知“活下來”的意義。

在市場環境嚴峻的情況下，上汽也無法獨善其身，“中國不需要那么多汽車廠，到2020年以后如果燃油法規出來，本來傳統車做得不好，現在新能源車又做得不好的車企，就會是第一批被淘汰掉的。” 

為此，智己項目應運而生，從產品層面上看，搭載上汽研發總院最先進技術的智己汽車在智能汽車市場是有競爭力的，但銷量仍然受困于品牌影響力的局限，這也是王曉秋下一步的待解難題之一。

2019年就任上汽集團總裁后，王曉秋帶領上汽全面轉型新能源賽道，加快推進國際化進程。

在2022年，上汽率先成為國內首家新能源汽車和海外銷量突破“雙百萬輛”的車企，2023年再接再厲，新能源汽車全年銷售112.3萬輛，是2018年14.2萬輛的8倍，穩居全球新能源汽車銷量頭部陣營；全年海外銷量達120.8萬輛，是2018年27.7萬輛的4倍多，第8次蟬聯中國車企海外銷量冠軍，助力我國汽車出口量首次趕超日本躍居世界第一，為“中國智造”走向全球樹立了新的典范。與此同時，上汽自主品牌銷量占比也由2018年的39.5%提升到2023年的55.3%。

曾有業內人士評價，以胡茂元、陳虹為首的上汽集團領導班子，主要解決上汽集團的創業問題，尤其上海大眾、上海通用的合資問題；以陳虹、王曉秋為核心的領導班子主要解決的是在上汽集團自主品牌取得階段性成果的情況下，如何走向海外，實現上汽集團自主品牌全球化經營的問題。

如今，以王曉秋、賈健旭為核心的領導班子面對的內外環境更為復雜。

在內，上汽集團需合資品牌和自主品牌兩手抓；在外，仍需面對貿易壁壘的不確定性。

不過，“多面手”王曉秋不懼風浪，有足夠經驗的他要做的是穩住上汽這艘巨輪，同時要實現上汽合資和自主在技術、產品、品牌等方面的全面發力，將技術勢能轉化成更優秀的銷量表現。

前不久的上汽集團2023年年度股東大會上，王曉秋介紹，“我們的合資企業也開始嘗試做技術的合作和交流，我們擯棄了原有技術單一來源，不一定非要來自歐美國家，國內技術也可以用，這樣才能讓產品更具競爭力?！?/p>

而在出海方面，王曉秋也堅定不移。他在回答股東提問時明確表示，上汽集團要積極拓展海外業務增量，繼續發展歐盟市場，有序推進在歐洲建廠的進程：“上汽已經計劃在歐盟市場現有多款車型的基礎上，再增加經濟型小車”， “另外，MG在澳大利亞等發達國家市場銷售情況也很不錯，值得繼續培育”，“上汽會去歐洲建廠，但具體宣布要等合同簽訂以后進行合規披露”。

即將接替王曉秋升任上汽集團總裁的賈健旭，同樣具備廣闊的國際化視野和敏銳的創新視角。

賈健旭擁有二十余年汽車行業從業經歷，曾負責上汽集團整車業務歐洲市場的開拓工作，為自主品牌在海外快速發展奠定堅實基礎；2018年起，出任全球最大的汽車內飾供應商——上汽延鋒總經理，帶領企業積極探索智能化、國際化轉型發展，實現智能座艙產品全面落地，海外業務布局多點開花。

在為數不多的媒體交流環節，賈健旭給媒體留下了非常鮮明的印象：思維活躍、邏輯清晰、敢說敢想。

2023 年 2 月，賈健旭就任上汽大眾總經理，他隨即提出了“促油車，穩電車，上奧迪”的九字方針，帶領上汽大眾全年實現銷量121.5萬輛，其中，“促油車”成果顯現，實力打造燃油車單品冠軍，朗逸、帕薩特、途觀等曾經的銷量王再度重回細分市場銷量冠軍位置；“穩電車”不僅穩中有進，還立而Pro（突破），ID.3成為現象級爆款，帶動ID.4 X、ID.6 X持續上量，全年新能源車型累計銷量突破13萬輛，同比勁增32%，位列合資純電銷冠。

上汽奧迪也向前邁進了很大一步，市場份額成倍提升。 

2023年底，賈健旭升任上汽集團副總裁，進一步推進中外雙方共贏合作，加快推動上汽大眾在新賽道上的創新變革。

在上汽大眾成立40周年之際，2024年5月20日，上汽集團和奧迪汽車正式簽訂合作協議，共同為上汽奧迪開發多款高端智能電動新車。

6月27日，上汽集團與大眾汽車在上海簽署多項有關上汽大眾新產品項目的技術合作協議，包括在中國開發三款插電混動車型以及兩款純電車型。中德雙方共同為合資企業“技術賦能”，開啟合資合作全新篇章。

兩大精兵強將集結，上汽又將書寫怎樣的故事？未來三年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