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陸躍玲 香港報道
影響力投資(Impact Investing)正在給全球金融行業帶來變革,越來越多的資金希望在追求財務回報的同時,希望在環境和社會發展議題方面實現正面影響。研究機構預測,世界范圍內影響力投資預計到 2030 年,將保持每年18% 以上的速度增長。
當前,全球影響力投資是何趨勢?影響力投資的錢從哪兒來,又到哪兒去?中國企業出海如何適應影響力投資對企業責任的要求?在近日于香港舉辦的2025年影響力投資國際論壇上,與會嘉賓針對相關議題進行了討論。
南南合作金融中心首席經濟學家、中國科技部原副部長張來武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影響力投資在全球是一個先進性的投資理念,可以把先進理念與我國的實際需要結合起來,更好推動國外資金“引進來”與中國資金“走出去”。同時,在當前民間資金活躍度下降的情況下,影響力投資也為我們開辟了新的資金渠道。
中國普惠金融研究院院長貝多廣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實際上中國在影響力投資方面有很多貢獻,例如綠色轉型、新能源出海及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交通投資等,只是沒有使用影響力投資的概念,需要主動對接國際語言,講好中國故事。未來,還應發揮政府引導基金、國企等主體的引導作用,帶動更多市場力量參與到影響力投資實踐中。
全球影響力投資規模增長迅速
“影響力投資”由洛克菲勒基金會于2007年首次提出。與傳統的財務投資相比,影響力投資在追求財務回報的同時,希望能對環境或社會產生積極影響;而與公益/慈善投資相比,影響力投資仍然追求獲得合理的財務回報。因此,影響力投資更像是財務投資與公益投資的折衷方案,試圖以市場的手段,彌補過往由于追逐利潤所導致的“市場失靈”問題(如氣候變暖、貧富差距等)。
影響力投資的概念與ESG投資、社會責任投資、可持續投資等概念存在一定重合,但各有側重。中國普惠金融研究院院長貝多廣認為,ESG投資主要是二級市場機構投資者對上市公司提出的要求,對上市公司來說是被動的;而影響力投資主要是PE、VC等直接投資者們的一種訴求,他們主動地希望在選擇投資項目的時候,不單是考慮財務的回報,也要考慮社會、環境等方面的訴求。
目前,影響力投資主要應用領域包括農業、綠色技術、醫療保健、教育乃至住房(如保障性住房)等。由于各個國家面臨的發展問題不同,因此影響力投資也各有側重,例如在中國,綠色轉型(包括能源、綠色技術等)相關的投資發展較快,日本注重應對養老化的投資,在非洲國家則更多聚焦農業等。
全球影響力投資的規模正在迅速增長。根據全球影響力投資網絡(GIIN)《2024 年影響力投資市場規模》報告數據,截至 2023 年底,全球影響力投資市場規模已達到 1.571 萬億美元,相比 2022 年(1.164 萬億美元)增長了 35%。香港金融發展局在本屆論壇上分享的數據顯示,在過去的12個月當中,全球影響力投資市場規模達到將近1.6萬億美元,在過去五年當中,調查受訪者影響力投資管理規模每年增長14%。在亞洲,影響力投資者的數量在過去五年急劇提升,從2019年的124家,增加到2024年的156家。
影響力投資錢從哪兒來?
影響力投資的錢從哪兒來?家族辦公室和混合融資是兩個被提及的高頻詞。在國際市場,家族辦公室是影響力投資領先的資本供給方,這是因為家族辦公室更有可能擁有明確的價值觀和傳承的概念,會更優先考慮影響力。
混合融資則是由公共財政資金,開發性金融機構資金,商業銀行資金以及慈善基金、家族基金等共同組成。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研究員宋微曾在《混合融資——推動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的新模式》一文中指出,混合融資指的是通過戰略性使用公共資金和慈善捐助,動員私營資本參與新興和前沿市場,旨在擴大發展資金規模、推動發展援助項目的可持續化。世界資源研究所北京代表處可持續金融總監李曉真認為,混合融資的發展可以幫助動員更多私人財富用于社會公益。混合融資結合了不同的風險和回報水平,對于那些產生較大社會和環境影響力的行業而言,是解決其融資缺口的重要工具。
貝多廣認為,目前我國提出的很多國家戰略,比如鄉村振興、共同富裕、“雙碳”戰略等,與影響力投資的目標非常一致。體現在金融領域,我國提出了綠色金融、普惠金融,但仍是以政府主導為主。貝多廣認為,中國企業在影響力投資實踐方面仍處于萌芽階段,未來應該發揮政府引導基金、國企等主體的引導作用,撬動更多市場資金參與進來,發揮市場資金的高效配置作用,更好推動綠色轉型、鄉村振興的發展。
影響力投資需要犧牲財務回報嗎?
影響力投資面臨的一個關鍵挑戰是,人們普遍認為這意味著要放棄財務收益。張來武認為,影響力投資雖然發展迅速,但是存在財務效益跟社會效益、環境效益之間的“蹺蹺板效應”,經常要放棄一定的財務效益獲得社會效益,這意味著影響力投資的增長將會面臨瓶頸,必須從理論和實踐層面加以解決。
張來武認為,數字化就是解決這一約束的關鍵工具,“人類從工業化走向了數字化,迎來了解決這一雙重約束的歷史時機”。理論層面,張來武認為,傳統經濟學是工業化思維,資本必須是逐利的,是以“物”為中心的經濟學理論;而數字經濟時代的經濟學理論,是以“人”為中心的經濟學,人的情感、夢想、體驗是剛需,以人類體驗價值為核心,而不是單個產品為核心,企業若能滿足這種精神性的需求,則可以不用犧牲原來的商業效益,還能帶來第二圈層的收益。在實踐層面,數據要素可以替代勞動要素、資本要素,實現智能化和共享,因此,以人的體驗價值為核心作為一種商業模式是可操作的,當今人工智能的發展證明了這一點。在數據要素賦能下,將帶來新的生產力的財富增值,還能因為附著在商品上的精神價值而產生額外收益。“董宇輝賣農產品,這是新的體驗價值,董宇輝的知識、情懷打動人心,創造價值實現,這樣的新主流將帶來新財富。”張來武表示。
影響力投資成企業出海的“助推器”?
企業出海拓展過程中為什么需要影響力投資?影響力投資在幫助企業出海中,發揮了什么作用?貝多廣認為,企業需要盡早改變以往靠低成本優勢獲得市場的觀念,而需要投入更多精力經營企業在當地的社會影響。“成本低、東西便宜,以前我們覺得是優勢,但近期發生的一些案例說明,不注重社會影響可能帶來一種負面作用。”
香港大學中國商業學院高級課程主任吳岸認為,影響力投資是供應鏈出海的助推劑,這在當前尤其重要。企業如果忽略所在國的利益,容易給公司在當地可持續性發展帶來沖擊。當前的企業出海,不僅要考察當地的市場需求,還要做到“入鄉隨俗”,尊重當地的文化認同和習慣,要思考企業對當地社區能帶來何種貢獻。吳岸認為,影響力可能不一定直接體現對企業生意的幫助上,但如果缺少影響力投資的驅動,那么企業在人才和文化方面的準備都是不足的。因此,影響力投資不僅是幫助企業在外構建良好的生態環境,更是構建企業在全球化市場中的成熟度。
新能源是我國企業出海的重要領域。在影響力投資實踐方面,中國投資協會能源投資專業委員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張杰表示,建設零碳雙邊產業園正成為新能源出海影響力投資的重要模式和抓手,將推動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綠色能源和可持續發展。張杰認為,首先零碳就是一種影響力投資,為應對氣候變化而做。其次以園區的形式“走出去”,一方面可以通過整體抱團的方式進入海外市場,能更好地應對風險,在此過程中,可以通過NGO組織去了解當地社區需要什么,從能力建設、頂層設計、法律法規以及相關的投融資方面獲取“軟支持”。另一方面園區模式對當地的GDP增長、產業發展的貢獻最大,較受當地政府的歡迎。張杰認為,零碳園區落地時,要解決園區的能源基礎設施、交通基礎設施、建筑基礎設施問題,這三者過去是傳統基建,未來必須要重塑新的投資模式,實現零碳基建。
據悉,本次論壇由南南合作金融中心、中國普惠金融研究院香港基金會、聯合國氣候變化全球創新中心、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上海投資與技術促進中心、世界中小企業聯合會5家機構聯合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