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賴鎮桃 廣州報道

當全球為保護主義、地緣沖突的陰霾籠罩，“全球南方”正成為復雜局勢中的可貴亮色。

“我們看到南方國家正在崛起”“全球南方已經成為塑造全球經濟活力最強大的力量之一”。3月25日至28日，博鰲亞洲論壇2025年年會在海南博鰲舉行。上千位全球政企高層、國際機構重磅專家齊聚南海之濱的博鰲小鎮，論道寰球局勢變幻。不約而同地，“全球南方”成為眾多嘉賓發言時經常提及的熱詞，而這并非偶然。

一方面，全球經濟仍未走出增長遲緩的漩渦，南方國家已成為推動增長的主引擎；另一方面，當部分西方大國肆意破壞過去幾十年建立的全球化體系，南方國家堅守多邊主義，攜手打造一個更具平等包容開放性的國際秩序顯得尤為關鍵。

南有喬木，早已如松茂矣。

全球南方潮起奔涌

“整個世界正在經歷深刻變革，我們看到南方國家正在崛起。”博鰲亞洲論壇秘書長張軍在發言中直白點出。

在全球的經濟版圖里，全球南方正在占據愈加重要的地位。3月26日，博鰲亞洲論壇2025年年會舉行“全球南方：共同邁向現代化”分論壇。俄羅斯科學院中國與現代亞洲研究所所長巴巴耶夫是發言嘉賓之一。“全球南方國家的經濟實力正在蓬勃增長，2024年全球經濟增長的32%以上由南方國家貢獻，這樣的增速遠超其他國家群體。”巴巴耶夫一語道出南方國家的強勁發展動能。

在國際貨幣組織（IMF）今年1月份發布的最新一期《世界經濟展望》中預測，2025年全球經濟增速為3.3%，其中發達經濟體經濟增長預期為1.9%，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經濟增長預計達4.2%。

根據英國橡果宏觀咨詢公司公布的統計數據，以購買力平價計算，擴員前的金磚國家國內生產總值（GDP）已經超過七國集團。擴員后的金磚國家占全球人口近一半、全球貿易五分之一，成為推動世界經濟前行的重要力量。

新加坡國立大學杰出研究員、資深外交官馬凱碩認為，世界88%的人口居住在“全球南方”，其不再是世界舞臺上的被動參與者，未來十年將屬于“全球南方”。

柬埔寨亞洲愿景研究院院長成金瓏在博鰲亞洲論壇年會期間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毫無疑問，全球南方國家正在快速增長。如果我們把人口、地理和經濟等因素綜合起來看，“全球南方”已經成為塑造全球經濟活力最強大的力量之一，未來它們應該把更多精力集中在如何讓合作項目發揮實際作用，從而造福人民。

當南方國家成為全球經濟的一大增長極，他們也不甘再被動遵守原本由西方世界制定的不平等規則。

“不公正的貿易規則和市場準入障礙、金融不平等和債務危機、數字和技術鴻溝、氣候與環境責任的不平等，是當前全球化面臨的主要挑戰，未來的全球化必須是包容而且共享繁榮，我們是時候行動了。”巴基斯坦財政部長穆罕默德·奧朗則布在論壇發言中如此呼吁。

烏茲別克斯坦總統顧問、分析和研究實體協調委員會主任、前副總理兼外貿投資部長烏穆爾扎科夫認為，全球化并未終結，而是轉向多極化、務實化的新形態，需要有一些新的原則，我們必須要打造機制，讓所有的國家都能夠共同制定規則，共同從中受益。

聯合國南南合作辦公室基金主任王曉軍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近幾年，發展中國家在全球治理的過程中越來越活躍，它們的聲音越來越響亮。發展中國家正通過不同的多邊平臺，推動更加好的合作倡議。以全球治理為例，氣候變化大會COP27過程中提出各項發展中國家的訴求，才建立了氣候變化損失和損害基金，這是一個很好的范例。

現代化浪潮中的中國力量

對南方國家來說，經濟發展依然是最重要的議題。一方面，他們想要走出西方式現代化和不對等的規則體系，去探索適合自己的現代化道路，另一方面，當新一輪科技變革的大潮襲來，全球南方也想抓住新興產業的機遇，擺脫在傳統全球產業分工中的低端鎖定。

在不少專家看來，中國近幾十年來的飛躍式發展，正為新興國家帶來信心和模式借鑒。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院長、南南合作與發展學院院長黃益平在分享中提及，現在全球南方國家普遍面臨兩大挑戰，第一個是歷史遺留下來的挑戰，就是如何提升全球南方的經濟水平、走出中等收入陷阱，第二個則是比較新的挑戰，自二戰結束后，美國維持著全球最大經濟體的地位，但并沒有為全球提供相應的公共服務，如今還選擇了收縮，南方國家要發揮更大的作用。許多發展中國家都在追問最佳的發展經濟的方式是什么，大家經常提起華盛頓共識，但實際上嚴格遵循華盛頓共識并不一定能完全實現經濟發展的成功。

黃益平認為，務實主義是發展經濟非常重要的方式。中國的發展就有非常鮮明的務實主義色彩，一是從實際出發，重視改革政策的可行性；二是以結果為導向，如果改革措施有效，就繼續往前走，如果效果不好，寧可往回退一步。

與此同時，中國在數字經濟、新能源、先進制造等賽道取得的成就，也有望為南方國家賦能，幫助他們抓住新一波技術浪潮里的機遇。

泰國前副總理兼外長敦(Don Pramudwinai)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中國現在引領著眾多技術的發展，若世界各國都能支持，那對各國經濟的好處將是很顯著的，這也是實現全球化的一種方式。

“在推動普惠包容的全球化的過程中，我認為技術創新是非常重要的。在技術的支撐下，各國互相支持，這就是各個國家、各個經濟體和社會之間數字互聯的體現，我認為這是各國未來實現更緊密、更深層次、更緊密聯系的全球化的道路。”成金瓏向記者說。

若把視角放置到更微觀的層面，中國企業的揚帆出海，正為當地經濟發展注入強勁動力。在東南亞，OPPO等手機制造商以及比亞迪等車企的廣告隨處可見，在非洲，電子設備制造商傳音已占據非洲智能手機市場的半壁江山，在拉美，不少中國的原裝或組裝摩托車品牌已成為當地消費者的首選。

2024年，中國有進出口記錄的經營主體達70萬家。中國企業在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尤其是東南亞國家直接投資增長迅猛，過去兩年對東南亞的直接投資年均增長20%。

中國入世首席談判代表、原外經貿部副部長龍永圖指出，過去的經濟全球化，主要由西方國家的大型跨國公司主導。但現在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企業走出去成為新一代的跨國公司，可能會成為新一波全球化的重要力量和角色。所以中國現在流行談“中企出海”，也在試圖構建不一樣的全球化格局。

東盟模式值得借鑒

回顧亞太地區合作的歷史，東盟是地區主義最早的成功實踐者。東盟最基本的合作規范就是“東盟模式”。這種方式具有開放和包容的特性，堅持通過非正式協商來達成全體一致，非強制、非正式等特性塑造了東盟參與地區事務的靈活特性，它代表了東盟的行為規范。

在成金瓏看來，要實現包容性的全球化并不容易，首先是在短時間內把所有發達國家、中等經濟體和欠發達國家團結在一起就很困難，而且鑒于它們的法律、經濟和政治體系不同，再加之各國的人口結構差異如此巨大，使得達成這一目標就變得困難。

但是，東盟模式更為強調協商、尊重彼此差異，或許有助于南南合作中不同國家發出自己的聲音，在求同存異中加深合作。

菲律賓前總統阿羅約表示，東盟遵循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平等互利、和平共處的五大原則，全球南方國家可以效仿東盟的做法。東盟各國團結一致，發出了更大的聲音，那么全球南方國家團結起來，就能發出比東盟更大的聲音。

毋庸置疑，特朗普的關稅大棒正在破壞全球貿易體系，全球化遭遇巨大逆流。但是，地區合作卻有望走向深化，這對南南合作來說是新的機遇。

美國前商務部長卡洛斯·古鐵雷斯正為特朗普帶來的動蕩感到擔憂，但他也看到些許樂觀趨勢，“過去美國加征關稅的時候，我們留意到亞洲內部的貿易額上升。現在，特朗普已在四處加稅，還在醞釀新的加稅名單，如果這對全球貿易帶來猛烈沖擊，那我們也會看到亞洲內部貿易極大增加，這會加強地區化而不是全球化，這是我們應該密切關注的，因為會產生意想不到的結果。”

穆罕默德·奧朗則布也認為，保護主義的陰影下，全球貿易在短期內或許不能成為增長的引擎，但全球南方可以化被動為主動，去加強地區和經濟合作伙伴關系，比如中國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和東盟這些區域性的合作機制，讓它們發揮更大的作用。

黃益平建議，“全球南方”現在已經有了很多區域性的自貿安排，比如東盟框架下成員國之間開展了很多有效的合作，因而他提議可以把這些區域性的自貿協議打通，推動自貿區、自貿協議更大規模地開放，形成更大的開放平臺。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胡慧茵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