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 實習生 張長榮 記者 崔文靜 北京報道 北京時間4月3日,特朗普政府宣布依據IEEPA(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實施“對等關稅”,4月5日起對全球加征10%的基準關稅、4月9日起對60多個經濟體加征10%~49%附加關稅。根據國盛證券測算,美國整體加權平均關稅升至25.9%,超過20世紀30年代胡佛時期。
多家券商表示,該政策幅度、范圍均超市場預期,更多是“象征性強硬”,后續重點在于談判和博弈。
未來,預計各經濟體反應分化趨勢明顯:部分經濟體主動妥協讓步,以換取美國的關稅豁免;另一部分經濟體對美國關稅政策予以反制。而特朗普將基于各經濟體對美國關稅政策的反應,后續調整“對等關稅”政策的實施路徑。
中信證券宏觀與政策首席分析師楊帆團隊表示,關稅“風暴”落地后,A股階段性優于港股,核心資產迎來配置性機會。
加碼幅度超預期
北京時間4月3日凌晨4點,特朗普依據IEEPA宣布對等關稅,于美東時間4月5日00:01生效對全球額外加10%基準關稅,4月9日00:01生效“對等關稅”。
國盛證券首席經濟學家熊園團隊測算,此次特朗普宣布的“對等關稅”會將美國整體加權平均關稅提高約18.1個百分點,大幅超出此前市場中性預期的9.3%;加上基準關稅2.4%、2025年新增的關稅,美國整體加權平均關稅已達25.9%,超過20世紀30年代胡佛時期關稅,略低于19世紀90年代麥金利關稅。
多家券商表示,“對等關稅”的范圍、幅度均超預期。中信建投海外經濟與大類資產首席錢偉表示,此前預期“對等關稅”的實際范圍非常廣泛。對歐盟加征20%的關稅基本符合預期,反而是新興市場的稅率非常高,由于此前對新興市場遭遇大規模關稅的預期不足,其面臨的沖擊或較大。
此外,此前市場普遍預期特朗普會沿用“一國一策略”的思路,對經濟的影響更小,但特朗普實際采用了普遍性關稅思路。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政府內部可能存在分歧。錢偉表示,貝森特等官員之前提供的信息和目前實際內容有非常大的差距,這意味著特朗普團隊內部對關稅議題的共識性可能不高,在媒體面前較為活躍的貝森特的話語權較低。
中國競爭優勢仍然延續
盡管出口端面臨的下行壓力提升,方正證券首席經濟學家燕翔團隊認為,從中長期看,中國出口鏈的競爭優勢仍然延續。國金證券首席經濟學家宋雪濤指出,若美國僅對中國加征關稅,中國可通過轉口貿易和產能出海來分散美國的單方面關稅政策;若美國對所有國家都加征關稅,那么中國也不會失去比較優勢——中國的出口結構更優化,中間品和資本品的占比增加,附加值更高,不可替代性更強,轉嫁關稅的能力也更強。
在政策應對方面,在廣發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郭磊看來,貨幣、財政、消費、價格四大方面的政策空間值得關注:
① 貨幣政策“擇機降息降準”迎來窗口期,“引導金融機構加大貨幣信貸投放力度”有落實空間。2024年“擠水分、防空轉”,社融口徑信貸同比少增5.17萬億元,2025年信貸存在較大的擴張空間。
② 地方投資彈性存在釋放空間,2024年底以來10省市試點專項債“自審自發”;同時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指出“優化考核和管控措施,動態調整債務高風險地區名單,支持打開新的投資空間”,集中化債以來的政策邊際拐點正在出現。
③ 《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中“促進工資性收入合理增長”“加大生育養育保障力度”“適時降低住房公積金貸款利率”等政策或將落地。
④ 《關于完善價格治理機制的意見》明確指出“加強價格總水平調控”“統籌擴大內需和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穩定工業品價格和名義增長存在抓手。
“對A股市場而言,核心資產已體現出極強的經營韌性,左側布局的契機已經成熟。”楊帆團隊表示,從宏觀看,預計后續關稅談判、企業豁免也將繼續推進,實際影響程度可能減小;從微觀看,中國企業在過去幾年已經積極進行了多元化的全球布局。疊加政策對沖力度加大,建議投資者保持耐心和信心。
或重構全球貿易秩序
“本輪‘對等關稅’的最大影響在于對現有全球關稅與貿易體系的沖擊,而并非單一對我國出口的沖擊。”蘆哲團隊認為,本輪“對等關稅”的加征,意味著美國從對少數國家加征“單邊關稅”擴大到了對主要經濟體全面加征“系統性關稅”,此舉表明美國可能將徹底背棄最惠國關稅待遇,動搖過去七十多年來全球多邊貿易體系發展的基石,嚴重破壞全球貿易秩序,使得全球多邊貿易體系重新轉向雙邊貿易或區域貿易。這或將重構全球貿易秩序,預估會使全球貿易收縮25.1%。
此外,羅志恒團隊表示,對美國出口依賴度較大的經濟體將遭受較大沖擊,尤其是以低端商品出口為主的經濟體,越南首當其沖。以越南對美出口為例,家具、玩具、服裝等勞動密集型商品占越南對美出口總額的四成左右。由于勞動密集型商品利潤率低、可替代性強、價格敏感,美國對越南加征關稅將顯著沖擊越南出口,影響越南經濟和就業。
同樣,本輪對等關稅也反噬美國經濟,推升美國經濟滯脹風險。
按照耶魯大學、高盛、彭博等測算,美國20%的整體關稅加征,預計拖累美國GDP 1.3-2.0個百分點,推升美國核心PCE(個人消費支出) 1.2-2.6個百分點。
羅志恒團隊表示,美國供應鏈和出口等將受到沖擊,拖累美國經濟增長。一方面,加征關稅導致美國企業的正常生產秩序受到干擾。原材料進口價格上漲導致企業生產成本增加,企業被迫啟動大規模裁員。另一方面,其他經濟體對美國的反制措施也將沖擊美國出口和相關產業。加征關稅還將增加美國居民生活成本,引發美國再通脹風險。
中國銀河證券首席經濟學家章俊團隊認為,美股將在“加征—反制”、經濟衰退、通脹反彈等不確定性因素的陰霾下持續調整,直至貨幣政策轉向寬松、國內減稅等刺激政策落地。
“消費者購買力下降壓縮消費量、企業資本開支周期停滯、美股回調+信用利差走闊,三者之間可能形成負循環。”華泰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易峘表示。
“對等關稅”并不“對等”
多家券商指出,從客觀角度看,“對等關稅”政策違背國際貿易規則與經濟現實,美國加征“對等關稅”的理由站不住腳。
羅志恒團隊即指出,WTO給予發展中經濟體特殊與差別待遇,允許發展中經濟體適當提高進口關稅,以保護其幼稚產業發展。而特朗普的對等關稅政策卻要求發展中經濟體與美國的關稅稅率完全對等,實質上是在無視不同經濟體發展階段的差異,剝奪發展中經濟體的發展權。
“美國加征關稅的理論基礎本身就是錯誤的。”郭磊表示,一則貿易順差或逆差是國際貿易交易出來的,它背后的基礎是各國比較優勢分布的不同;二則美國過低的儲蓄率是其貿易逆差的關鍵驅動變量,從動態角度看,它會導致資本形成速度遠低于消費速度,從而帶來制造業的低比較優勢及經濟的高進口需求;三則美國金融賬戶處于順差狀態,也就是其經常賬戶逆差輸出了美元,形成順差國的外匯供給,部分通過對美元資產的配置回流美國,對其債務規模、投融資成本及居民部門杠桿率形成支持。
同時,所謂“對等關稅”也并不“對等”。
羅志恒團隊表示,對不同經濟體加征關稅稅率的依據并非如特朗普聲稱的“對等”,實際上,美國公布的其他經濟體對美關稅稅率是簡單根據美國對主要貿易伙伴的貿易逆差占美國對該經濟體進口的比重來測算的。
以韓國為例,作為美國自貿協定伙伴,雙方互征關稅稅率接近于零,但特朗普聲稱韓國對美的關稅稅率為50%。隨后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公布了互惠關稅的計算公式:(美國對某國的貿易逆差額 ÷ 美國從該國的進口總額)× 100%。
“這種‘對等關稅’的計算方法明顯缺乏嚴謹性,可能是公布方案前的敷衍了事。關稅計算的隨意性既符合特朗普一貫漫天要價、獅子大開口的‘談判藝術’,也體現出特朗普政府對待關稅的真實態度——把關稅當作一種談判的工具和武器。” 宋雪濤表示。
重點關注后續談判進程
在多位券商首席經濟學家看來,特朗普政府把關稅當作一種談判的工具和武器,目前的高額“對等關稅”稅率更多是特朗普給出一個關稅上限,然后根據各國開出的籌碼適度下調,關稅的重點在于談判和博弈。
平安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鐘正生團隊預計,特朗普可能采取“兩步走”策略,第一步援引《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或《1930年關稅法》第三百三十八條,快速實施部分關稅;第二步啟動301調查等,根據結果調整關稅的強度及范圍。
對于各經濟體可能的反應措施,熊園團隊認為,各國大概率會努力促成談判、降低關稅稅率,但手段可能分化。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以讓促談”,如以色列宣布將取消所有對美進口商品加征的關稅,印度也計劃削減部分對美關稅,同時承諾加大力度購買美國石油和天然氣;另一類是“以打促談”,如針對2月和3月連續兩次加征10%的關稅,我國已對美國進行兩輪關稅反制,涉及能源、農產品等;歐盟態度也偏強硬,目前已威脅對美國產品征收關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