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周瀟梟 北京報道 4月9日，由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中誠信國際信用評級有限責任公司聯合主辦的“中國宏觀經濟論壇（CMF）”舉行CMF宏觀經濟熱點問題研討會，聚焦“5%GDP增速：必要性與可能性”展開討論。

摩根士丹利中國首席經濟學家邢自強在研討會上分享了他的最新研判，主要關于這輪全球關稅風暴對美國和中國經濟的影響，以及中國的對策建議。

邢自強表示，美國特朗普政策加征“對等關稅”，關稅沖擊首先對美國造成很大傷害，美國經濟今年衰退的風險大幅增加，有可能出現先滯漲、后衰退的情形。當然，關稅沖擊也會重創全球經濟，會拖累中國經濟。

邢自強表示，關稅沖擊首先會對美國自身產生永久性傷痕，體現在兩方面。一是，企業現在不敢投資，消費者將面臨更高的物價，美國股市下跌造成財富縮水，這帶來不敢投、不敢花、財富負效應，今年美國經濟衰退風險大增。二是，面對美國翻云覆雨的貿易保護主義政策，跨國企業缺乏穩定的政策預期，東南亞、墨西哥、美國本土的投資都充滿了高度不確定性。即便未來幾周，美國當局可能釋放消息，比如美國跟某個國家達成協議、雙方關稅各讓一步，跨國企業們對此可能也會表示懷疑，因為未來出現政策反復的風險很大，這不利于投資決策。

邢自強表示，美國對其他國家全面加征關稅，背后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通過極限施壓，使得貿易伙伴紛紛讓步妥協，答應美國購買美國產品、增加在美投資、減少貿易壁壘等，通過在媒體上釋放一些轟動新聞可以讓美國當局獲得一些短期成功。從中長期來看，特朗普團隊最近反復表達，似乎真的堅信通過提高關稅，可以實現制造業回流，并創造就業崗位，推動重振美國工業和制造業。這是對冷戰以來三十多年時間里美國主導的全球化的一種逆轉。

邢自強表示，全球化對美國是“百利只有一害”。“百利”體現在，美國跨國企業在全球擴張，尋找成本最低、利潤最高的地方，表面上來看這些美國跨國企業到其他國家投資，造成了這些國家對美國的貿易順差，但是這些貿易順差一大部分是跨國企業的利潤，并非本土國家企業掙到的。另外，像有些亞洲國家掙到了貿易順差，但是也通過資本方式回流到美國。美國長期處于經常賬戶貿易逆差、資本賬戶順差的狀態，這些錢無論是跨國企業利潤匯回帶來的，還是主權資金投資美國的債券和股票，都強化了美元體系的循環。這三十多年全球化進程，美國大型企業在全球擴張，其利潤回報是比較好的，再疊加匯回的美元資金投向美國證券市場和債券市場，美元總體趨勢在持續走強，盡管中間經歷了2001年納斯達克泡沫破滅、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2020年疫情沖擊等市場波動，但是資金輪動從來沒有脫離美元體系，基本在美股和美債之間“二人轉”，這些都造就了美國“例外論”和美國“一枝獨秀論”。

邢自強表示，當然這三十多年的全球化進程對美國也有“一害”，就是盡管美國企業利潤越來越好，美國金融市場一枝獨秀，但是收入分配出現問題了，這些財富積累沒有惠及普通人。即貿易全球化、經濟的科技化和虛擬化、美國收入分配偏向于大企業，這三大因素導致美國貧富差距不斷拉大。

邢自強表示，特朗普2.0時代的美國經濟，和2017年他首次擔任總統時代的美國相比，已經今非昔比了。現在美國經濟表現為“兩高一后”，即高通脹、高財政赤字、經濟處于后周期。這時，如果要兌現特朗普在參選時的三大政綱，即嚴控移民、對外加征關稅、對內進行財政整肅，這些放在一起會造成“合成謬誤”，會給經濟和市場帶來很大壓力。

邢自強表示，現在很多智庫在思考中國這一輪如何進行反制。現實情況是，部分亞洲國家采取一些妥協方案來換取降低關稅的難度很高，短期可能可以爭取關稅的延期執行，但是長期不可持續。以越南為例，越南對美國貿易順差已經占越南GDP的1/4左右，通過增加美國商品進口來減少貿易順差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便部分亞洲國家通過妥協，短期可使加征關稅延期執行，但是長期來看仍有上升的風險。這些會影響跨國企業決策。

邢自強表示，對于中國而言，建議盡快推出刺激政策來抵消加征關稅對經濟的沖擊，政策推進流程要加快。特朗普全面加征所謂的“對等關稅”，預計會對全球經濟帶來較大沖擊，所以對沖政策一定要快。

邢自強表示，美國從其推動建立的全球貿易體系逐步退縮，并走向孤立主義，這給中國帶來了機遇。美國留下的這種真空和混沌，中國能否和亞洲、歐洲國家一起加以填補，承擔起重塑國際經濟秩序乃至地緣政治秩序的良機，需要有明確的戰略思維，抓住未來兩三個月的關鍵機遇期。

邢自強建議，對美國之外的其他國家，中國可以考慮在未來五年里降低關稅，降低對外商直接投資和中國民營企業投資準入限制；同時，中國當前一年消費規模大概是10萬億美元，未來五年目標可以設定增加3萬億美元。

“我們清楚地看到，美國未來的關稅機制可能會長期存在，這會導致中國、亞洲、歐洲等出口導向型經濟體的外貿空間受到擠壓。中國過去二十多年來以供給側和工業制造為主導的增長范式面臨挑戰，現在是否轉向內需消費、推動社會福利改革，以期實現更加平衡的經濟和貿易。”邢自強指出。

邢自強進一步表示，到2030年實現消費增長30%，既具備可行性，也具備戰略性。一是可行性，到2030年消費同比增長30%，意味著未來五年年均增長5.4%，這是可實現的。二是戰略性，目前美國每年進口商品總值3萬億美元，這種可能長期存在的貿易保護主義，會導致對部分貿易伙伴的封閉隔絕，全球可能出現一個接近3萬億美元的需求缺口。這個時候，如果中國創造的需求增量，剛好可以填補全球需求的潛在空白，這將給包括中國企業在內的各國企業帶來市場機遇。